序章 分别 (第2/2页)

伊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总这样，做出一副这样的姿态，辛无问他，“你知道自己多大吗？”

    尤伊说，“我不知道。”

    假如只看尤伊的脸，大部分人会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

    “我想不起来……”尤伊说，“他们告诉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之前的事了。”

    辛无把松饼咽下去，看见尤伊还低着头，冥思苦想。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尤伊抬起头，问，“不重要吗？”

    “不重要。”辛无说。

    尤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想这句话的意思，辛无问他，“你是从柳家跑出来的？”

    尤伊回答，“嗯。”

    “你想回去吗？”

    尤伊张了张嘴，似乎是这个问题不知道让他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不知道。”

    辛无等着他说下去。

    “如果不回去的话……会……”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额前一些细碎的头发挡住了视线，“会很痛苦。”

    “谁会痛苦？”他问。

    “明河。”尤伊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划过一点茫然，“他……会很痛苦。”

    “明河。”辛无说，“柳明河，是他吗。”

    尤伊点了点头。

    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辛无说，“柳明河跟你关系很好？”

    “我一直跟明河在一起。”尤伊轻声说，“没有分开过。”

    那天晚上，尤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不在柳家的宅子里，而是在一条街道上。

    街道很熟悉，是他来过的地方，阳光是白色的，在梦里，他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看着梦中的那个他的后脑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尤伊感觉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他不感到害怕，却感觉有些新奇。

    他在街道上乱跑，大家都看不见他，那是很多很多没见过的人，野猫越过垃圾桶，在街上穿行。

    珠巢不会有这样的街道，珠巢的地面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尤伊想，他在哪儿呢？

    他看见自己的后脑勺在四处奔波，在脏脏的街道上乱跑，这时候，他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脸却看不清，像是被罩上了一层薄雾，尤伊总是想去找他说话，却又不太敢，他很喜欢他，想对他说话。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尤伊转头一看，是柳明河的脸，他拉着尤伊的手，越收越紧，声音却很尖锐，“你要干什么去？”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褪去了，像是一层脆弱的屏障，好像他突然醒来，自己还在那栋房子里，被人拴在床角，走不了50厘米，柳明河低着头，瞧着他。

    “明河。”尤伊问，“你怎么了？”

    尤伊吓坏了，柳明河的嘴越咧越大，血缓缓从他的眼睛里淌出来，沾湿了下巴，他轻轻说，“尤伊。”

    “不要离开我。”

    柳明河说，

    “他们会杀了我。”

    他说完，尤伊就醒了过来。

    辛无刚一进客厅，恰巧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最近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外面捡了一只走丢的小动物，眼睛很大，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杀了也不是，丢了也不是，总是觉得他很快会在外面死掉。辛无不想看这样的事情，他虽然做的是这样的工作，但他的工作和兴趣一向分得很开，杀人并不是他的兴趣，他没有做连环杀人狂的癖好，如果非要说，他的兴趣是看书。

    对于一个职业是替别人杀人的人来说，辛无的兴趣实在是非常健康。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听见辛无说，“我做了晚饭。”他问，“吃吗？”

    尤伊眨了眨眼睛。

    尤伊拿着勺子，低下头吃饭，他很爱吃蘑菇，特别是那种小的，白色的圆蘑菇。辛无和他相处了三天，总能看见他对着门口传单上的蘑菇披萨流口水。

    辛无偶然瞥见过一次，他觉得怪可爱的。

    这就是他对尤伊的感觉，怪可爱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是他对一个流浪小动物能做出的最高评价。辛无一直就是这样，对于周围的一切，他都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像是一个在旁边观看的人，大部分人世间的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包括疼痛也是，他感觉不到冷，热，悲伤，他从不受负罪感的折磨。

    辛无又喝了一口咖啡。

    “你刚刚梦见什么了？”

    尤伊想了一会儿，“我不记得了。”

    他说，把盘子往辛无那里推了推，“你怎么不吃？”

    尤伊说，“你也吃。”

    他又笑，梨涡很深的样子。

    起码在现在，尤伊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辛无想。既然这样，他就没必要把尤伊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