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风起兮（5） (第1/1页)

    月明星稀，整个彭城郡没有半点灯火，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朦胧月光之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穿行在杂乱无章的长街屋舍之中，最终来到城门处，避开任何有光亮的地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潜行至门楼之上，打晕了站岗的哨兵，再用匕首直接抹脖以除后患。

    解决了哨兵，黑影打开了城墙大门。

    钉有大铜钉的厚重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阵刺骨的寒风立刻从门外呼啸而来，吹落了黑影脸上的面罩。

    黑影正欲捡起地上的面罩。

    “阿尧？”

    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在黑影背后突然响起。

    黑影明显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只见蓝竹正站在他身后，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相互看着对方，似乎都想从对方眼睛里找出答案。

    最后还是蓝竹先走了过去：“阿尧，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发现他没在府里后便一个人出来找他，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找了一阵，正要放弃回去时忽然听到城门处传来响动，等她过来一探究竟，结果没想到竟然在这儿找到了他。

    萧尧比她高出一个头，蓝竹仰头望着他，他身处城门之下，被阴影笼罩全身，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这么晚了，小姐不该出来的。”

    萧尧的声音不慌不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蓝竹看向他身后敞开的城门：“这城门……是你开的？”

    萧尧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要打开城门？要是渺国的人来了……”

    萧尧冷不丁道：“来了不好吗？”

    蓝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萧尧笑了笑，从阴影里向她走来，俯身凑近她的脸，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渺国人能马上攻陷整个镜国。”

    蓝竹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到了，呆呆地看着他：“阿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蓝竹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头：“阿尧，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可是镜国人啊！”

    “镜国，人？”

    萧尧冷笑了一声，声音很轻，蓝竹听到后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镜国真的把我们当人吗？生而为奴，世代为奴，任人宰割。小姐，奴和人可是不一样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眼神冰冷如夜幕寒星，刺骨逼人。

    蓝竹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个阿尧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阿尧，已经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

    虽然一时还无法接受，但她强迫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

    “阿尧，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没有把你当作……”

    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时断时续，她第一次觉得说话原来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萧尧打断了她的话：“无所谓了。从我帮他们攻陷广陵郡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镜国人了，也不再是你们的奴隶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都由我自己做主了。”

    萧尧身后不知不觉间已经亮起数以千计的火把，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闷雷滚动，一大批人马疯狂涌进城中。

    蓝竹吓得脸色惨白，她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带有“渺”字的军旗从外面飘了进来，一面接着一面，恐惧也随之一重又一重地向她袭来。

    萧尧向她伸出了手：“这些年里只有你待我好，虽然可能是跟阿猫阿狗一样，但我还是记着，所以我不会伤你性命的。跟我走吧，待在这儿，你会被杀的。”

    蓝竹怔怔地看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一动不动。

    萧尧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想？蓝竹小姐，这可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你确定？”

    自渺国人闯进来后他们就已经被士兵包围住了，一个个渺国士兵像盯着猎物的饕狗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令人不寒而栗。

    蓝竹作为一个自幼长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她浑身都在颤抖，根本不敢再看向四周。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伸出手去。

    蓝竹仰起头看向萧尧，双眼已经噙满泪水，长身玉立在瑟瑟冷风中，任凭寒风吹乱青丝袖摆。

    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阿尧，我从未把你当过奴隶，也从未把你视作猫狗。”

    “……”

    “我知你心中的恨，也知这世道的乱，若你是为了拯救苍生而想颠覆这个国家，我定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说到这儿，蓝竹突然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心中的悲凉漫过了害怕，她竟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可若是为了一己私仇而勾结外敌置他人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不是生而为人该做的事。”

    “……”

    萧尧看着她，什么也没说，脸上的冷漠和不屑更深了。

    蓝竹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不进去了，也明白自己与他终究是不可能了。

    她抬眸望向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语道：“还以为，我终于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了呢。”

    说完，蓝竹忽地拔出头上的簪子狠狠地往自己脖子上刺去，萧尧眼疾手快一下子飞奔过来打晕了她。

    蓝竹晕倒在他怀里，簪子从她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萧尧抱着披头散发的蓝竹，冷笑了一声。

    “不愧是蓝氏一族的女人，为了高风亮节连命都可以不要。好啊，那就偏让你跟我一起看着这彭城郡是怎么沦陷的吧。”

    ……

    死一般沉寂的彭城郡开始sao动起来，漆黑一片、杂乱无章的长街屋舍到处人影攒动。

    这些人个个手持着火把，如guntang的岩浆一般沿着一条条漆黑的街道向里面更深处蔓延。

    不远处的醉仙楼里，偌大的酒楼人去楼空，空荡得似乎能听到回声。

    沿着旁边的木扶梯上到顶楼包厢，那里曾是酒楼最难订的位置，因为视野绝佳可以俯瞰到整个彭城郡的风景。

    此时一位不速之客正站在那儿凭栏远眺，手边还放着不知从哪里搜出来的一壶醉仙楼招牌清酿。

    “那条街上的桂花酿很好喝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