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 (第3/5页)

他递上了一张菜单，塑封的边缘有些翘边，夹着一线黑黢黢的黏腻污垢。

    “您看看想吃什么？跟我点餐就好。这边我们的特色菜是草原肥牛卷和精品牛排，锅底的话推荐四川红油锅。”

    服务员的语速很快，脸上堆着灿烂的笑，连眉梢都高高飞着。肖密打开餐具塑封包装的动作一顿，一句“我们自己看就好”就这样被堵在了嘴里。程远之见他一副被热情洗礼适应不良的样子，有些好笑地解了围，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然后问肖密有没有什么忌口。

    “没有。”

    “那我先点了，然后你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再加上。”

    程远之好像经常来这家店，点起菜来驾轻就熟。一声声询问的话叠进肖密的耳朵，他有些来不及思考是不是喜欢，只胡乱应着。

    “能吃辣吗？白菜、金针菇吃吗？冻豆腐吃吗？”

    “吃的。”

    肖密把拆好的餐具摆到了程远之面前，然后把对方的那套拿了回来。他指尖向下用力，碗上的塑料膜就被扣出一个洞来。

    “肥牛呢？牛肚吃不吃？这儿还有大虾，想不想吃？”

    “好，可以的。你看着点就——”肖密话还没说完，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菜单，有些错愕地接了过去。

    “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再点点儿。”

    菜单和火锅店的牌匾一样朴素，是大红的底儿配白色的字。诸多菜品被分成了几个大类，肖密打眼儿一扫，结果被虚线后连着的价格吓了个趔趄。

    一盘rou要三十块，能顶他两天好吃好喝的饭钱，在早市卖五毛的菜这里要八块一盘。这太不值了，也太破费。

    肖密思量着直接说不吃了、换一家会不会扫了程远之的兴，思来想去下只摇了摇头，说:“没有别的想吃，就点这些好了。”

    “这不够吃吧。那在加一盘肥牛一盘羔羊rou，先点这些。”程远之示意肖密把面前放着的菜单拿起来，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低头哈腰地接过，然后把那张菜单夹在了腋下，捧起小夹板继续在纸上刷刷写着什么：“好的。我给您重复一下菜品……就这些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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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食和饮品没有什么需要吗？”

    “主食要一份手抻面。”程远之看向肖密，问他说，“能喝酒吗？”

    “一点点吧。”

    “那再来两扎啤酒。”

    ……

    在点菜到上菜的间隙中，肖密坐得板正却动也不动，活像个精致的木雕，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程远之拄着脑袋，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看，于是时不时地点开手机假装聊天，余光却偷偷往肖密那扫。

    他好像在发呆，视线只盯着一处，嘴唇却微微张着。嘈杂的火锅店在程远之看见他的那一刻静了下来，连风扇转动的速度都近乎静止，呼吸声也轻不可闻。

    “喜欢”这种情绪在程远之的心里生根、发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出了一朵小又白的花苞。

    隔了好一会儿，甚至恍惚中像是过了几年，程远之听见肖密突然说：“您在忙吗？其实不用请我吃饭的，那个抽奖您不兑现也没关系。”

    他恨不得直接接上一句“我不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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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远之其实很爱肖密这个体贴的性子，这会儿却反倒是恨起来。他怕这人真的以为自己很忙然后退了单就走，留他白忙活一场，连好不容易骗来的同桌共饮的机会都溜走。

    他赶忙抬头，结果刚好和肖密对视。对方的表情出乎意料地认真，以至于他连设了个活动又暗箱cao作好拉人出来吃饭的小心机都觉得愧疚。

    “这是你赢来的……”

    “不如我们跟服务员说一下，不吃了，您先回去忙吧。正事更重要的，有机会的话下次我请您吃。”

    这下程远之真的慌了。他本就是为了给人改善伙食才搞了这么一遭，这下实际体会到了“弄巧成拙”的含义，赶忙关了手机，连连道不忙不忙先把饭吃完，然后把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那我们都把手机扣在这，今天吃饭谁都不许用。”

    “……”肖密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服务员替他们上了锅底，还未沸腾的红油底料晕上一层热气，罩着人都朦胧了起来。他默默从兜里掏出部老年机，和泛着漂亮金属光泽的最新机型并排放在了一起。

    “那好。”

    肖密吃饭很安静，他吃得很慢。程远之看着总怕他吃不饱，于是主动揽下了下菜的职责。

    他倒了一整盘的rou进去，筷子在锅里搅了两搅，又下意识地放在嘴里抿了一下。火锅的汤底很香，漂着一层猪油，辣椒花椒种种香料密密匝匝飘了半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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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开得很大，很快锅就又沸了起来，rou在翻腾着的气泡里上上下下。程远之从锅里夹出来片rou瞧，看着颜色变得差不多，便夹出来放在肖密盘子里。

    “你尝尝这个rou，很好吃的。”

    程远之把筷子撑得很开，下侧的一根从下往上划过整个锅面再一夹，一大坨rou就都在筷子间了。没一会儿肖密的盘子就冒了尖，几乎看不到一点绿，全是程远之夹来的rou。

    “……谢谢。”肖密多少有些不自在，不好拂了人的面儿，于是就着麻酱吃了一块，在对方期待的目光里嚼了又嚼，等咽下去后对他说，“真的很好吃。”

    他从筷子笼里又拿出了双筷子，礼尚往来一样捞了些rou放在程远之盘子里，然后把筷子搁在了锅边：“你也多吃点。”

    ……cao。

    程远之见他拿了公筷，想到自己进过嘴、夹过生rou，又在锅里转了两圈、最后才夹rou给肖密的筷子，一时间有些害臊，像是被火锅的热气熏红了脸。为了掩饰尴尬，他端起了旁边的扎啤。刚想抿上一口，便见肖密也跟着端起了酒杯，好像打算碰上一下。

    “啊哈哈哈，走一个？”程远之尬笑，把酒杯往前推。

    “砰”地一声，是酒液在火锅的烟雾里四溅，升腾的热气把那点儿酒意蒸得醉人。所有的一切，尴尬、喜爱或是愧疚，都被这一撞忘去了九霄云外。

    可惜程远之好不容易吹起来的那点浪漫泡泡没坚持多久就碎成了一场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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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密吃饭真的很慢，程远之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抬头看去，他的盘子里还堆着不少菜。程远之不好意思催人，又怕他觉得自己在等会不自在，于是嗦了几根面条，就着最后一点酒慢慢吃着。

    对面这人也端了同样的心思。肖密本就是被请客的一方，在饭桌上先吃完又剩了饭，还干坐着等对方吃完——他觉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