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相字卦清算风流账 探秦楼暗窥绝s姿 (第6/6页)

介怀，定是假的，尤是久宣，虽则早已猜得七八分，心里却不得舒展，临行越王瞧见影壁下那株魏紫牡丹，亦皱了皱眉头。但两人皆不多言，不是说不在乎，是心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他俩不久离京，又凭甚麽对紫云人缘指手画脚？一番情事过後，慾念尽泄，人更清醒沉着几分。回思惟有黯然，相知两年，一朝离去，久宣实也诸多不舍，心下暗叹奈何。

    又想到今日几人互相拆穿，不禁好笑，久宣侧首想问越王，怎知他与阿梅那事，却又不敢。越王见他欲言又止，拿过久宣手里纸伞，牵住其手放慢脚步，笑话道：「那几个密探在丹景楼後门等了一个下午，不知从树上掉下来未有。」

    久宣诧道：「宫中当真有人监视？」越王道：「由得他们监视罢，我朱衍澭光明磊落，无甚可畏。」久宣思及解字所言，劝道：「三郎还是当心些好，就怕小人作弄。」越王摇首笑笑，久宣又道：「我今日虽被云卿气到，可是细思下来，倒也不错，我写个粤字，本就是想起楼里一位新倌人。那厮来时教乾娘改了名儿，原来叫做裴谦豁，倒还真是有个财亏意思。」越王一听，更觉好笑，只教久宣莫要多想。

    两人走回烟花巷处，挽香楼开张得早，但下午人尚不多，久宣探头看看，忽地突发奇想，要看看此地究竟怎生迷惑了半个京师，当下拉住越王就往里走。越王乐得奉陪，悠悠跟在後面，穿过前院走入楼里，其中装潢确实不似京师风俗，更近江南味道，脂粉气息虽重，却清馨得很，并不熏人。龟奴四处正在布置，楼上传来乐声笑声，隐约能见幕帘之後，几位舞女身段婀娜，看来已有客人在此寻欢作乐。几个龟奴认得久宣，震惊之余，却见越王掏出一个银锭丢来，便不敢随意驱逐，打发了一人跑上楼，想是通报去也。

    楼内亦如丹景楼一般，有个台子，台後则有楼梯，通向二楼，久宣抬眸看去，阁楼精致秀雅，兴许是花魁住处。厅中则不似丹景楼空廓，丹景楼只有在清倌梳拢夜，才在主楼厅中摆满桌椅，此处更加宽敞，摆得足有十来副座头。久宣四顾打量，两边建有水渠短桥，仿造江南水乡意味，确实不俗。水道湾曲前高後低，想来还能作曲水流觞之用，却教久宣忆起金徽阁来，顿觉不喜，骤然又不知自己进来作甚，趁着眼下人少，未待龟奴送上酒来，还是先回去好。

    想罢一手拿伞、一手按在越王手上，越王与他心意相通，见状就知一二，便起身要走，却见一位妙龄少女迎上前来，柔声道：「主人知蓝老板到来，安排了楼上雅座，还有美酒，请蓝老板上楼小酌。」

    久宣拱手道：「请替久宣写过苏老板，但此行一时兴起，不便久留，亦不好私下会面。」那丫鬟满口吴音腔调，又道：「主人眼下正忙，并未得空接见，这才备上好酒作赔，今夜挽香楼花魁娘子登台献舞，主人说，蓝老板既然来得，不妨看过再走。」久宣回头看看越王，越王微微颔首，才一同随她登楼，到得东厢，正好面对戏台。

    丫鬟掀起纱帘，将人送入内间便退，久宣走到窗前，见此处朝东，正好能见烟花巷深处园林。越王左右看看，不予置评，只听久宣说道：「也不知那厮究竟是何居心，若只是抢生意也就罢了。」越王问道：「你怕他别有阴招？」久宣轻叹点头，此楼名字、位置，摆明了是要找香娘麻烦，谁能不怕？正左右探看，踱到左边纱帘之前，才猛然惊觉帘後似有人影，顿时停住脚步。

    帘後那人轻摇折扇坐於桌旁，见状阖扇，抬手轻笑，起身微微一福作礼，唤道：「蓝老板，久仰。」

    久宣愣住，那女子声音温柔至极，柔得似要将人骨血融尽，竟教他不知言语。越王亦好奇走来，只是身前两层薄纱，看不清她相貌，久宣回过神来，作揖道：「不知姑娘是……」帘中人回道：「奴家玉秋霜。」

    久宣听她说话心神也觉不稳，不禁皱起眉头，问道：「玉姑娘……是挽香楼中娘子？」玉秋霜答道：「正是。」越王亦作一揖道：「不知玉姑娘在此休憩，是我俩冒犯了。」却见玉秋霜摇了摇头，应道：「主人命奴家在此奉酒相迎，谈何冒犯？」越王问道：「既然如此，何不对面相见？」玉秋霜低笑，扬臂做了个请，久宣暗觉哪里不妥，稍有迟疑，才掀起纱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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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方走两步，又陡地顿足，手心一抖，纸伞亦落在地上。久宣踉跄後退几步，撞到越王身前，惊慌失措，猛然转身夺门而出！越王惊住，亦朝帘内看去，片刻才沉声道句「告辞」，追随久宣出去。

    惟见久宣急步跑出挽香楼，停在街上大口喘气，越王才追到身後，又见久宣抹了一把眼泪，拔足奔入巷中。回到丹景楼中，因着整个下午不见久宣，早已使唤了瑜之厅前打点，却见久宣不管不顾，直直穿过主楼跑入八仙廊。越王一路紧跟，追到欣馆，才见久宣停在月洞门处，喘着粗气喃喃说道：「我、我忘了，乾娘在、在、在帘儿、衚衕……」却不知下午缃尹见他久久未归，托陈大哥跑了一趟通报去矣，香娘与檀风早已打道回来，此时听见动静出来看看，见之先骂一顿，嗔道：「赶着投胎怎地？像个甚麽模样？」缃尹随之而出，见久宣面色惨白，眼带泪光，连忙问是怎了。

    久宣喘得说不出话，越王扶住他道：「还是本王说罢。方才本王与他进挽香楼小坐，见到一位娘子，唤玉秋霜。」香娘问道：「又如何？」久宣沉住气息，颤声回道：「她、她比青衣、比青衣还像。」

    要说像谁，不言而喻。香娘有些意外，旋又想到，苏沉商此行入京，必是有备而来，便道：「物有相近、人有相似。像谁就像谁好了，休要大惊小怪。」

    却见越王沉下脸色，叹道：「三娘，此人……本王亦不知怎说是好，或许三娘、该亲去看看。」香娘见越王神色凝重，不由得担忧起来，应道：「我晓得了，多谢王爷提醒。」越王又问道：「本王家奴可还在後院？」缃尹白日打点，已请人到北院闲置小屋休息，便辞过几人先去传话，说是越王要回府了。

    天色已暗，缃尹走了一阵，久宣才与越王慢悠悠朝後门去。越王素知久宣不喜苏折衣，却不料一人面容酷似，能使他如此心绪不宁，眼前根本放心不下，怎能就此回府？将至北院，便将人拉入怀里，倚在假山後面，细细亲他额头，问道：「久宣，你若心里不安，我今夜留下陪你。」久宣身心皆难受得慌，怒很交加，听言感动不已，仰首就吻住了人，与他唇齿交缠不分。过了许久，忽生顾虑，咬咬牙放开他来，沉声道：「王爷快回府罢，我无事，休息休息就好。」越王犹不放心，却先被久宣拉着出了北院，见得钱公公行礼，便也不好再留，只得入轿。临别又望向久宣，却见他已掩门回去，遂作一叹，命人起轿。

    那厢缃尹回到欣馆，香娘思量许久，决意去挽香楼走一遭，教两位师傅陪她同去。缃尹回首看了看，请缨留下，只教檀风随行就好。香娘稍作打扮，便同檀风去了，缃尹则折回北院，到处找寻，果然见久宣坐倒在亭子後面，遂叹着气蹲下身去，问道：「越王爷人已在此，你求他留下过夜就是，皆大欢喜，何必非要逞强？他还能不应你麽？」

    却见久宣摇了摇头，缃尹恍然，又低声问道：「越王爷至今尚不知道？」才见久宣点头，叹道：「从前不曾提起，故至今仍瞒着他。只怕留他过夜，便见端倪。」缃尹伸手扶起久宣，又听久宣问道：「乾娘去了挽香楼？」缃尹颔首道：「刚刚出门，那玉秋霜、究竟是何人物？」

    久宣忆她面容，更觉心慌，颤声道：「玉姑娘与苏折衣，生、生得……一模一样。」未知久宣身上有何秘事、那玉秋霜又将有何造化，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