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正五 赴死(结局)  (第2/2页)
本事他还是有的。    “我有分寸的。”    他蹲下来,将焦黑黏湿的土攥手里,碎碎念念同砂砾一齐漏下,“我先生心地良善,合该长命百岁,福寿延绵……”    年少说过的话都要当真。    吴白水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捐一大笔钱给学校,还亲自跑过去做教书先生,很难说不是为着当年一句戏言。    学校里,老师站人身后,宽厚的手掌将小小的手包裹住,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横不平竖不直都先不管,他摸摸小孩子的脑袋,笑着说,“好歹,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呐。”    “小泩。”    ——    雨下的很大很大,吴白水一手撑着伞,一手攥着小孩子的手,艰难万分地走着。    雨很大,风也很大,低垂的乌云间隙闪着黄亮的闪电,雷声轰鸣不绝。    小孩子害怕,紧紧地贴近老师,叫一声,“先生……”    “我怕。”    吴白水下意识地应一声,又突然恍惚,狗崽子安分在家的吧……这么大的雨。    想着,把人又往身边揽了揽。    “乖,不怕。”    “先生陪着你。”    冷雨将蹒跚前行的两个人都浇透,守着的那把伞仿佛空无一用,只在风卷袭过来时能逼着人东倒西歪地后退。他有心就扔掉算了,但不能,这伞不是他的,他家崽子的,临出门前人紧跟出来递给他,“先生,今儿要下雨的,您早点回来。”    他看着那艳阳晴天疑惑地接过伞,“你说什么疯话呢。”    陈道仙儿笑得有几分腼腆,“您信我的,我何时骗过您呢。”    他走了,那人就站在门口望着,望了很久,一直到他转过路口回头看时,人还冲他挥手笑。    吴先生抹一把面上模糊视线的水,暂时停下来,蹲下柔声问着,“你家还有多远啊?”    “过了桥就是。”    两人打桥上过,就要到岸边的时候,吴白水没站稳,脚一滑跌坐在地上。    是有惊无险的一个跟头,他摔在了地上,差点栽下去,栽进那滚滚浊水中,随着折断的树干和冲垮的堤石一齐向东。    只是救了他一命的竹伞一整个散了架,掉下去,随着江水流远了。    他捂着心口坐地上怔怔地望着那伞,突然一阵绞痛,眼前天旋地转,学生用力拽着他手,大声地一遍又一遍问道,“先生——先生您还好吗?”    道仙儿……    小泩!    惨白的脸上强抿出一个安抚的笑,    “唔,我没事。”    ——    吴白水后来想了很多很多,很多以前没想过的又或是想不通的事,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梳理,去一点一点地想个清楚明白。    烛火婆娑摇曳着,在夜风里,只是再没人会突然从背后贴过来,抱住他的腰,又或是拉出他的手,小声哼哼着。    他笑,狗崽子被他惯坏了,惯的学会了撒娇。    一张死人一般惨白无血色的脸从颈后绕过来,弓着腰,好使得下颌能磕在他的肩窝上,瞧着阴森可怖,但其实,再没什么能让这比他更安心地了。    他还没对他说过,爱。    一次都没有。    他总是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反复的,遇到陈道仙儿,爱上他,又失去他,然后在无限的遗憾,悔愧和痛苦中缓慢地消磨着生命,闭上眼睛又或是睁开,都是噩梦,不分昼夜。    吴白水抽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沁着他血的竹扇子,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像在轻抚那个人的嶙峋背脊,那个离开了无数次,而最终决定一去不返的人——因为,因为,陈道仙的尸体被找到了,一家又一家的人去认领,他看到的第一眼差点没吓死在当场。    小燕子去的时候紧追慢赶没跟上吴白水的脚步,回来的时候,掺着吴白水一步不成一步地往家走。    “混蛋啊。”    吴白水到底是读书人,斯斯文文一辈子,嘴里说不出粗鄙难听的话来,就算忍不住也只是很小声地念叨着,对着空气讲,自己都听不清。    1    寒月照窗棂。    冷辉投下来作一地的白,仿佛又到了冬天,又是纷纷扬扬的雪,春天远得看不见声息,枯死的枝头没一分生意。    可分明还是盛夏,最多不过是雨水驱散了暑热,吴白水就觉得好冷啊——冷得全身都打颤。    泪水不由分说地就汹涌而出。    但是人没哭。    陈道仙替他挡煞呢,他骂他要钱不要命,却也没给人家一分钱。他不懂行情,又很久没打理生意了,不晓得这种事该怎么算,贵不贵啊,该不该压压价?    仔细想想,大概是不用的,仙儿总不至于要占他的便宜。    仙儿没占过他便宜,倒是他把人家拐回家吃干抹净了,还不负责……总该给个说法名分什么的吧,也不至于人家问起来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只能干巴巴地回一句,“朋友。”    最多再补几个字,“过命的,好朋友。”    陈道仙死了。    1    接受这个事实要了小吴少爷半条命去。    ——    吴白水谁也没带,自己拎着一篮子香烛纸片、水果点心往山上吴家祖坟那边走,虽然没过门,也权当就是他吴家的儿媳妇儿了,说来真不像话,为着不能生,这人走了他连个念想都没有。    活该他吴家绝后,活该他白水守着空宅子孤苦伶仃过一生。    就是他对人太好了,才敢这么放肆。    一声招呼不打就跑。    让他逮着机会,非好好教育他一顿不可。    你可喊我先生的。    怎么能一点礼数都不守?    小吴先生一点形象没有地团坐在沙土上,一身酒气,清透一双瞳子而今红透,说不准是哭的还是醉的。    1    他面前是冰冷的碑石。    手掌贴上去,没有一丝温度。    “仙儿。”    呵……啊!    人苦笑一声又叹,含混不清地说着醉话,    “当你家先生是没有心的是吧?它就是冰石金铁做的它——它不会疼是吧?”    “别太狠心……”    ——theend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