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郎（一） (第1/1页)

    京城今夜下了雪，起初是微微飘絮，隔了半个时辰，后来就变成了鹅毛大雪。整个都城都积起了一层厚雪，慢慢淹没在白色的银装素裹中。

    现在已入腊月，离过年只有一月不足。今上登基虽只有三年，国泰平安。街上的各个摊贩早早起来吆喝，沉醉在马上要到的喜庆中。

    路上的积雪厚，一脚踩出一个脚印。一个少年拎着空酒壶走在街上，靴子踩过的地方一脚一个吱嘎响。

    路知远生的好看，身形高俊，相貌潇洒，梳着一个马尾，穿着一身黑色镶金长衣，腰间配着一把金黑色的剑，眉眼硬朗，一股少年侠气。抬起的手腕上清晰可见一串血红的玛瑙手链，在白色的世界里格外醒目。

    他醒得早，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

    路知远自小混在京城，对神武门街道最是熟悉，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都清清楚楚记在他脑海里。

    “小郎君！小郎君快来瞧瞧。”路边一个簪花摊主热情呼唤，“小郎君生的俊美，买个簪花送给心上人吧。”

    路知远摸摸鼻子，笑着想，我哪来的心上人。倒是可以给府里两小孩带点东西。

    他昨日才从家里过来，暂时住在正则侯府。侯爷与夫人这几年都在外面游山玩水，现在只有小侯爷与小郡主住在府里。

    两小孩平日都居在府里，也不太有出门逛街的机会。这路边的小玩意虽然比不得宫里的琼枝玉叶，但胜在图个新鲜。

    他这个做哥哥的，昨日风尘仆仆赶在雪天叨扰了两人，今日定要好好赔礼道谢。

    路知远撇了眼摊上摆着的手镯，觉得成色不太配的上郡主，“拿几个好的给我瞧瞧，颜色艳丽一些。”

    摊主眼尖，挑的都是小姑娘喜欢的桃花簪梨花簪，花瓣里坠颗小珠子，显得活泼可爱，都不是富贵人家带的大气。

    路知远挑了个淡黄的簪子，又选了几个小花耳钉。他记得裴宁屋里种了很多花，无论春夏秋冬，总有大片大片的姹紫嫣红。

    只是等待的片刻，神武街另一头热闹了起来。原是一车杂耍班子路过。十几个人有带着猴的，有肩上站着小鸟的，敲锣打鼓，好生热闹。百姓绕开队伍让他们前行，也欢喜吆喝。

    这戏班子是特别请来的。今年是圣上登基后第一次兴办元宵，请的各地有名的艺人。

    “这是西边有名的杂耍班子吧？看他们头巾上都印着图案……”

    “听说他们可会耍猴了。”

    “这包子真好吃……”

    “要是能看到琉璃夫人跳舞就好了。”

    陆知远斜眼瞧着经过的人群，一个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确热闹。他一手拎着簪子店的包裹，路过一家早餐铺，顺手买了两个大包子。

    “客官这是你的包子。”

    路知远刚要去接，不知哪小弄堂里跑出一个小孩，一头撞在他腰间。路知远手一抖，包子就掉地上了。

    “你……”还没等他说话，又有个小孩从另一处跑过来，捡起地上的两个rou包就跑。

    “客官，你没事吧。”包子铺老板习惯的又拿出两个包子递给路知远。“我再给你两个。哎，这两小孩经常在这蹲着，专门找公子这种面生手慢的。”

    路知远接过包子，反问：“经常？”

    包子铺老板叹气道：“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孩子，经常站在这里等着别人买包子。一旦有人买了，就冲过来抢地上的包子吃。我见他们可怜，吃不饱穿不暖，只是几个包子，也就随他了。”

    路知远不做声，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递给老板。

    “公子，哪需要那么多……”老板赶紧拒绝。

    可眼前的人早就放下银子消失不见了。

    神武门的后街比起前街略微冷清。雪后的街道，空气清冷，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男子拐过路口，踏雪而来。他身形修长，眉清目秀白皙的长指握着伞柄，白衣飘飘，露出一双澄澈又妖艳的眼睛。肩上稀稀拉拉的落着飘散的雪花碎。

    道路上积雪斑驳，温柔的阳光倾洒而下，街巷里人来人往。

    济风堂外小厮正在扫雪，抬头看见公子，小快步迎上前，“公子回来了。”

    叶星羽点点头，收起伞递给小厮。拍了拍肩膀的落雪，走进堂内。“灯芽，老师回来了吗？”他环顾大堂，大早上已有几个病人坐着，面色苍白地咳嗽。

    灯芽抱着扫帚摇头，“青露大师去西边了，听说是受友人之邀。大师走之前给公子留了信，就搁在公子案上呢。”

    他看看屋里几个病人，偷偷道：“今月降温，感染风寒的人多，堂主昨日熬到深夜，今日又早早起了。我劝了好久，现在在后院休息呢，公子有空也劝劝堂主吧，你说的话最有用了。”

    叶星羽解开御寒的披肩，“知道了，我去看看。”

    叶星羽走进去时，堂主正眯着眼打瞌睡，听到门移动的声音，慢悠悠睁开了眼。

    “星羽回来了。”他苍老的声音传入叶星羽耳朵在寂静的雪日格外明显。“江南的事解决了吗？”

    叶星羽给屋里的暖炉添了一把柴火，漫不经心道：“嗯。”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堂主咳嗽了几声，拉过叶星羽，喊他坐下。“以后这种事，别再去了。你老师担心你，茶饭不思，我也担心。好在顺利解决了。咳咳……若是你出了什么事……”

    “瘟疫不是小事。”叶星羽看着炉子里燃起点点火光，平淡地说。

    “咳咳……这种事情该由朝堂的人自己解决，与你有何干系。”堂主咳嗽，低喘着。心里想数落几句，瞧见叶星羽漫不经心的样子，叹气，“算了，如今你平安归来就好，以后这种事你可别再去掺和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青露不在，就只有灯芽和我这个老头子了。星羽你不考虑回宗门看看你师兄吗，他定然十分想念你。”

    “不了。在这里就很好。”叶星羽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看着火苗，在冬日里噼里啪啦的跳跃，心如沉湖一般平静。

    与堂主简单寒暄了一会，叶星羽入走去前堂，屋子里病人挤坐在一起。灯芽正在给一个断了腿的上药。只见那个人整个脸都痛苦的扭曲，眼里全是疼痛的泪。

    “喂点止疼的。”叶星羽瞧此人全身都是汗，连袄子都被浸湿，可见伤到了筋骨。“找个大夫给他正骨。”

    “公子，药都用完了。”灯芽也是满头大汗，他身材瘦小，一边压着病人的腿不让他乱动，还需给他上药。“早上来了好几个发烧的病人，现在药都用完了。刚才胡大夫想跑去附近的药店先买一点应急，可还没走出门又来了几个病人，实在是腾不出人手了。“

    济风堂只是京城中一家小医馆，平日一天也不会超过二十人，何时有这般多的病人涌入，灯芽和几个大夫忙了一早上，手上的活就没停过。

    叶星羽拦住灯芽，淡淡道：“你把缺的东西告诉我，我出去买，别让人扰了堂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