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第2/2页)

出十字短剑，剑刃直指阿织咽喉：“刚才的冒犯足够让我杀你了！”

    礼心在阿织的眼睛里看到急于掩盖慌张而恼羞成怒的自己。

    “我会更加冒犯的。”阿织气定神闲，“因为我是恶魔嘛。”

    狡猾的异教徒！

    “你一直用这种方式光明正大地冒犯别人吗？”

    阿织摇摇头，“只对你，我只对你有兴趣。”然后突然地转移话题，“除了群青，你试过别的颜色吗？”

    礼心把T恤放在身上比量，那毫无杂质的白色令他心荡神驰。

    他喜欢白色。

    阿织说他的长相和身材任何颜色都可以驾驭，“哪怕是那些普通人穿起来很可怕的颜色，心心都可以穿得很好看。”

    虽然知道这只是阿织的胡言乱语，但礼心其实并不抗拒那些颜色，每一个都很好，可他还是喜欢白。

    它很干净，有机会成为任何一种颜色。

    也很容易会变得肮脏。

    教会学校里正传出朗读的声音。

    说是学校，其实与礼拜堂区别并不大。高高的拱顶下同样竖立着苦难之主的神像，面前的空地放置了整齐的矮桌，学生们席地而坐，跟随教礼者的指导背诵《苦难书》。

    卡利福在课桌中缓慢踱步，漫不经心地停在一处。

    手中的教鞭不轻不重地点在课桌上，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一惊，反射性地从坐到跪，并且抬高双手手掌。

    “啪、啪、啪”三声抽打后，男孩手心立刻呈现红肿。

    “为什么不专心？”

    男孩战战兢兢的语气里有些沙哑：“报告教礼者……我……有点不舒服……”

    卡利福于是弯腰查看，发现那张瘦削的脸蛋正散发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里带着热气，显示他正在高热之中。

    “苦难正降临在你身上，这是主对你修行的感应。”卡利福不再责怪他，反而带着一丝欣喜。“这很难得，你的指引来了。”

    “是，是的！”男孩感受到老师的欣喜，忍受着浑身酸痛高声应答，哪怕他无法全然理解这种欣喜从何而来。

    “我们的主也曾遭受病痛之苦，你只有靠自己的信念踏过这病痛，才能向着天国更近一步。”卡利福的声调甚至兴奋起来，“去，去向主展现你的坚定！”

    男孩急忙站起来，走向苦难之主的神像，大声朗读《苦难书》。

    “苦痛、磨难，是修行之挚友，是前路之砖石！”

    “令吾警醒，远离虚幻诱惑！”

    “令吾清明，寻求真理天国！”

    少年人整齐划一的嗓音，充满朝气与活力，回荡在教室上空。

    苦难之主静静聆听。

    开车从店铺回家，叶布没有第一时间上楼。

    而是在车里拿出手机犹豫。

    “法礼者是如何对待他的未婚妻以及家族的，你很清楚。能给你们犹豫的时间不多，你好好想想吧。”

    叶布拨电话给父亲和继母，仍抱着一丝希望问：“雨滴……有联系你们吗？”

    “当然没有！万一‘叛教’的罪名落下来，我们全家都完了！”父亲的暴怒中，隐约能听见继母的哭泣。“以利可都逃不过驱逐，何况咱们吉格拉呢！”

    法礼者的未婚妻出身以利可家族，当年事发，不但本人被刺瞎一只眼睛，整个家族也从以利可除名，被驱逐出教。

    作为神职人员的以利可，在心教之外可以说没有半点谋生手段，下场相当凄惨。

    挂掉电话，叶布翻开meimei发给自己的消息：“二哥，这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次任性，拜托你了，请千万要帮我保密。我一定会回家的，你知道我从不撒谎。”

    叶布比任何人都理解meimei。

    因为在她出生之前，自己就是那个被父亲寄予厚望能成为以利可的人，那近乎自虐一般的生活方式令他痛苦万分，无论如何再也不肯回到教会学校，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雨滴身上。

    父亲给她全部宠爱的同时，也带来了透不过气的压力。

    雨滴并不是自愿成为以利可的，她只是听话。

    叶布因此而得到解脱，虽然吉格拉被人瞧不起，可他轻松了很多。

    只是看着年幼的meimei那懵懂又可怜的眼神，会让他觉得难过和愧疚。她这一生，甚至连饱腹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他已经预见到，第一次走出教会，接触异教徒生活的雨滴会受到多么大的震撼。

    从震惊、慌乱无措到接受、习惯，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无法再成为以利可了——正因为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通过长期严苛的观察与考验，去无限接近苦难之主，所以他们才备受尊崇，理所当然地被心教全部人供养。

    雨滴深知父亲不会允许她放弃，这才草率而大胆地离家出走，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让自己失去成为以利可的资格。

    她以为最多不过被暴怒的父亲关上几天禁闭而已。

    叶布也是这样认为的，因此默许甚至协助了她的出走。

    他们从来不曾想到，这会严重到“叛教”、要把全家拉下水的地步。

    只是离家出走而已，无论如何都不会比法礼者那位未婚妻做的事情更严重吧？

    可是如果连法礼者都亲自出马的话……！那后果叶布不敢想。

    放学了，“被主指引”的男孩摇晃着仍在高热中的身体，踉跄着在同学们的搀扶中离去。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卡利福心想。回到办公室，抽屉里的手机显示有几条信息，来自“吉格拉叶布”。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卡利福走向大礼拜堂，远远的正好看到礼心。对方拎着教内不会出现的异教徒购物袋，从办公室离开。

    卡利福在神像面前跪下，亲吻苦难之主的脚。

    “我将永远追随您，拥护您的圣洁不被任何肮脏所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