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乱弦〉 (第2/3页)

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凝滞。月蓉轻轻一皱眉，微微扯了他一把。曼丽怔了怔，显然没料到向远会问得这麽直接。她望着他，一时间彷佛回到从前那些无声的夜里——那时志远还会亲手替她披上外套，还会在她唱完一场戏後，默默递上一杯温水。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我……想相信。」

    「想」字吐出口时，几乎轻得像要被风吹散，但其中的犹豫与伤感却沉重无b。

    向远垂下眼，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还是那麽端庄坚强，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耀眼。不是她不想发光，是那道光，被一个人用力挡住了。

    向远心中一沉——这场局，不能只靠哥哥一个人撑。

    曼丽不该被牺牲，而志远，也不该孤身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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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向远从戏院回到家，心里还被曼丽那声「我想相信」紧紧缠住。他脑子里转着曼丽的脸sE、哥哥的沉默、还有报社那些表面风光的赞美话语，一点一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打开门，一脚踏进那栋熟悉的公寓，刚想叫一声「哥」，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嬉笑声与酒杯碰撞的脆响。他皱起眉，脚步一沉一沉地踏进屋里。

    只见客厅中灯光明亮，烟雾缭绕，几位穿着西装的达官贵人围坐一桌，手中举杯谈笑，语气豪爽。每人两侧都坐着打扮YAn丽的nV子，香水味与酒气交杂，一GU浓重的奢靡气息扑面而来。

    最中间的位置上，陈志远靠坐在椅中，神情似笑非笑，举着酒杯，身旁一名浓妆nV子斜倚在他肩上，笑声娇滴滴，手还放在他x前抚弄。

    向远当场愣住。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这就是他那个一心为报社、为理想奔走的哥哥？

    「志远兄最近可真是风头无两啊，这麽紧的局面都能翻身，上海文艺报又翻了一手好牌。」一人笑着举杯，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可不是嘛——」另一人接口，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这资金能这麽快到位，志远兄这人脉果然不同凡响。要换做旁人，可没这麽容易开路。」

    「我们那点稿子、那点文化说白了都是附庸风雅，要办事，还是得懂得怎麽应对进退才行。」一人笑出声来，笑得意味深长。

    「志远兄，你可一向有手段，能办成这些事，可不是只靠嘴皮子。」

    志远举杯，嘴角微扬，却不置一词。

    身旁nV子凑得更近些，替他斟满了酒，娇笑着说：「陈先生可不是普通人，一张报纸都能办出这麽大阵仗，真是厉害得很。」那nV人在志远耳边低语，志远神情有些疲惫，却没有推开她，只是微微一笑，轻轻碰杯。

    向远站在门口，眼看着这一幕，x口一阵翻涌。

    那些话语，明里是夸赞，暗里却都是在点破志远如今靠谁、靠什麽才得以撑住场面。向远只觉得满室酒气与虚伪，浓得叫人作呕。

    「——你在做什麽！」

    向远怒喝一声，声音划破整个厅堂。

    所有人一愣，转头看向门口。

    陈志远也怔住了，眉心微皱：「向远？」

    「你居然在这里跟这群人喝酒作乐？！」向远几步跨进来，一把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位nV子推开，对着其他人吼道，「都给我滚！」

    「欸，小兄弟你是谁啊——」

    「滚出去！！」他一声怒吼，目光如刀，b得几人只能尴尬起身。

    那些达官贵人虽不悦，但也不愿与陈家起争执，纷纷藉口说「改天再聚」，拖着怀中nV子匆匆离开。

    片刻之後，客厅安静下来，只剩下志远与向远面对面，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沉重。

    「你疯了？」陈志远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你这样——」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谁！」向远怒吼，眼里满是失望，「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要赶他们走！」

    他指着茶几上散落的酒杯与烟盒，声音颤抖：「你就是这样换来报社的资金的？陪笑、敬酒、用nV人讨好他们，让他们看你低声下气？」

    「这是我必须做的——」志远语气一冷。

    「这是你自甘下作！」

    啪！

    这一声，不是对话。

    是向远一拳重重地揍上志远脸颊，发出沉闷一响。

    志远踉跄後退一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霎时一冷。他没有说话，只是一记回拳，打得向远也踉跄倒退。

    两人终於撕破了那层血缘的理智。

    下一刻，厅堂中响起拳拳到r0U的打斗声。椅子翻倒，酒杯碎裂，两兄弟你来我往，怒火在空气中燃烧。

    「我以为你会撑住！」向远怒吼，「你不是说过，不会向叶庭光低头的吗？不是说过要把报社当成清流的？！」

    「那是以前！」志远回吼，声音沙哑却决绝，「你以为我不想守住底线？但如果我不这麽做，上海文艺报早就倒了！那时你又在哪里？！」

    向远一拳再挥出，两人双双倒在地上，气喘如牛。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他咬牙，眼中是深深的失望与痛苦，「可你早就不在了。你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陈志远了……」

    志远躺在地毯上，紧闭双眼，呼x1沉重。屋内一片狼藉。

    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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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兄弟之间，破碎的信任与沉默，像残酒一样，冷冷流淌。

    向远喘着粗气，脸上挂着淤青，额前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倒在沙发边、满脸疲惫的哥哥，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大步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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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远？」

    苏曼丽穿着一身素sE旗袍，正要抬脚踏上台阶，看见他跌跌撞撞走出来，不禁愣了一下。

    向远抬头，一眼看见她，神情一僵。

    曼丽快步迎上来，眼神扫过他脸上的伤与衣角的W痕，心头一紧：「你们……打架了？」

    她的语气不重，却带着明确的不安与哽咽。

    向远咬了咬牙，低头不语。过了几秒，他终於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对不起……」

    曼丽蹙眉，轻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语气变得轻柔却坚定：「你跟他吵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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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远没立刻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为你。」他低声说道，「也为报社……为我们都以为还能坚持的那些东西。」

    他看着曼丽的眼睛，眼神复杂，像藏着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曼丽望着他，眼神也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她早该明白，只是不敢去细想。

    夜sE如墨，风从街口吹来，卷起旗袍的下摆，也吹乱了他们彼此心底最後一点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