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草吃老牛(短篇堆梗处)_(七)尊师重道和欺师灭祖不可以同时进行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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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尊师重道和欺师灭祖不可以同时进行吗 (第1/2页)

    情理之中,景侠两日没理会景小春。

    虽然那日的rou酱面确实不错。

    他只是想亲一口确认些东西,哪料那目无尊长的小王八蛋蹬鼻子上脸,竟敢用rou怼着他蹭来蹭去,最后还出了精!

    无耻!下流!……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景侠抛了抛手中石子,朝不远处比划两下,倏然出手:“腕部向后一寸,给我停稳了!”

    明显是公报私仇,借着晨练的功夫训狗。

    一套基础拳法打了快八百回,景小春累极,两条腿肚子在风中打哆嗦,手腕一痛,急忙腆着脸求饶道:“痛痛痛!求你了好师父,徒儿手酸,等下再榨不成落生油!”直击需求。

    榨不成落生油,就没法煎馃箅。

    煎不了馃箅,就做不成果子。

    做不成果子,就喂不饱景侠的馋虫。

    真要命。景侠不假思索,一条毛巾呼在景小春挂满汗水的脸上:“去!”

    少年抱着毛巾呼噜脸。

    景小春知道,现在的师父除了吃之外,面对旁的欲望都很不坦诚。

    可景侠热烈直白的少年时,他却已然记不得了。

    五岁时,他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地面上,拨开花草,挖掘土壤,摆弄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蟋蟀、蝎子和蚂蚁。他爹娘还没说什么,下人们却在一旁“诶呀诶呀”地试图阻止,将他抱起,生怕他被蛰了咬了。

    和往常一样,他躲开下人跑到客房的院子里看蚂蚁,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影,同他一道看。那人很眼熟,好像是不久前那个鼻青脸肿的大哥哥。

    大哥哥自称“非常厉害非常有名的大侠”,身上带着隔夜的酒气,害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下人们都说大侠长得很帅,他不觉得,他觉得还是蚂蚁更帅。蚂蚁有两根触角,三对腿,坚硬又脆弱的甲壳,口器霸气侧漏穷凶极恶,那样帅气的昆虫却会在他的手中慌乱逃窜,所以蚂蚁比大侠更好。

    有多嘴的下人将他的话当作童言无忌的趣事讲给大侠,大侠听完后脸都黑了。

    大侠总喜欢和自己唱反调,原因不明。

    明明和他们家非亲非故,却不知为何经常登门拜访。

    大侠说要一扫世间魑魅魍魉,荡平恶徒,早晚将天下第一的名号纳入囊中。百般吹牛,豪情万丈,却连他娘亲都打不过。

    大侠又被揍哭了。

    他给大侠擦了眼泪,大侠似乎觉得很丢脸,跑掉了。

    只要大侠来,小小的应何春就会得到一件期盼已久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草编蚱蜢,有时候是被啃了一口的糖画,有时候是当下最时兴的拨浪鼓……

    应何春认真分析,觉得大侠肯定是被商贩们坑了,不然给他带的零食怎么总是缺斤少两?

    大侠让他别说了。

    有一次,大侠摸着他的头说“西瓜南瓜大冬瓜,小春儿原来是个小矮瓜”。

    好几天,应何春都没理他。

    大侠总是翻墙进来。

    大侠好久没来。

    大侠侥幸赢了娘亲一招,笑得很肆意,很好看。

    大侠似乎有心事,说朝廷什么重……他没听懂,他把一只胆小的蜗牛送给了大侠。

    蜗牛在大侠的掌心留下湿润的痕迹。

    大侠很嫌弃。

    落草为寇的坏人好像变多了,不知为何,娘亲反而不再剿匪。爹爹教他熬粥,又领着他在县衙门口施粥。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又败,应何春一天比一天生得更高。爹娘说,他是大孩子了。于是他被按着习武,又被捉去读书,渐渐对摆弄土地里的昆虫失去兴趣。

    那个人来的越来越少。

    伴着童年圈养过的蚂蚁们从他记忆中慢慢消退。

    幼童从泥土中抬起了头,首次观察世界。

    原来这个地方一直在变化。

    那个圆圆胖胖,喜欢捏他脸,打算盘劈啪作响的酒楼老板娘究竟是什么时候瘦下来的;私塾里曾分食油饼的同窗们都去哪儿了;卖油饼的扈大叔哪儿去了;教书先生为何不再敲他的手心,他瘦削的脸上又为何挂着一种古怪又局促的笑?

    府中布施的粥饭熬的越来越稀。

    九岁的一个雪夜,那个消失在记忆中的人影出现了。

    大侠和自己记忆中长得不太一样,他依然是麦色的,但更结实,更成熟,也更疲惫,英朗的脸上带了些小疤。他摸着应何春的头说他长高了,随后进了议事厅。

    那间房内的三人究竟商榷了些什么,应何春不知道,他只知道大侠走后,从未有过争执的爹娘吵了架。朝廷,皇上,百姓……应何春的脸蛋冻得通红,抱着暖炉,站在廊外耳朵贴门听了一会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汹涌的不安。

    “不要去。”

    后来的时候,他回忆。

    可记忆实在模糊。

    那些事像是走马灯中的琉璃画片,换得那般快,那般不真切,应何春之后再回想,只觉得自己如同旁观者般,麻木迟钝。

    后来,为了大业,娘亲慷慨就义。

    而他爹爹听闻噩耗,在收押乱臣贼子的天牢中自尽。

    一把火点燃了。

    那个罪魁祸首,那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用沾满血液的双手抹掉他的泪水,抱起他,告诉他,以后他叫景小春,不是钦犯的孩子,无论谁问起都要说自己是孤儿。还假惺惺的说了许多没用的话。

    他咬了景侠一口,逃了。

    应何春逃了好几次,可只要一饿扁肚子,景侠就会立刻出现捉他回去。

    他满脸泪水,吃着饭,景侠在一旁反手托腮,表情晦暗不明,定定地盯着他看。碗中的菜咸得他咳嗽不止,那人如梦初醒般连忙起身,给他递水,脸上带着像从前的教书先生一样的,古怪又局促的笑容。

    应何春假装没看见,埋头吃饭。

    ……这个人做的饭怎么总是那么难吃!

    忍无可忍后,他只好敲了一枚鸡蛋和着几搓苞米炒了碗何氏碎金饭。

    结果那个失魂落魄的人闻到香味,居然提起精神,非要凑过去夺碗,美名其曰“孝长敬先”。

    那馋鬼竟连个底都不给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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